老猴将袈裟的下摆卷了起来，啜了两口酒，辣的直吐舌头，半晌后才听明白佛祖的话，直愣愣嚷道：“你这大智慧的，怎比俺家还要糊涂，结出果子来，自然便是吃了。”</p>
“那吃了之后，这果核又怎么办呢？”</p>
佛祖双眼里饱**无穷慈悲之色，悲天悯人道：“怎么办呢？”</p>
……</p>
……</p>
老猴怔在原地，下意识里伸出毛茸茸的手背去探佛祖额头，看他是不是烧糊涂了。手伸到一半，才发现这举动有些造次，嘿嘿尖笑着收回手来，扯着袈裟一角使轻抹了两下嘴边酒涎，讥笑道：“别是过糊涂了，怎么尽说这些胡话。”</p>
佛祖也不动怒，也未叹气，只是微笑着问：“总得有个尽头啊，果核生树，树结酸果，果留果核，生生不尽，何以了局？”</p>
沉默了许久。</p>
这种哲学问题终究是撩动了老猴压抑已久的暴厉情绪，猴儿自然不打擅长什么机锋，未免觉得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，尖声喝道：“既然如此，捏碎俅，还想个屁。”</p>
咯的一声轻响，老猴手上的深褐果核被两根铁手指轻松捏成无数碎片，籁簌响着，散落在了林子里的地面上。</p>
佛祖又是一笑，双手合什，对着老猴行了一礼，轻声念了句什么经文，起身离去。</p>
空留下果园里的丈二猴子，一肚子闷火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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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线渐渐变幻，易天行猛然从眼前的幻境中醒了过来，额上似乎流下无数道冷汗。</p>
他下意识里一摸，才发现额上一滴汗也没有，这和他本身的体质有关系，从小到大，他就没有流过汗，但识海里感觉到自己流冷汗，这足以证明他内心的惊惶不安。</p>
看完这段果园子里五百年前对话之后，易天行的心里充满了惊恐和惘然，这种惊恐和惘然来得毫无理由，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。</p>
他能听懂佛祖在与老猴对话最末时说的那句经文。</p>
虽然那句经文似乎是梵文，又像是某种古语言，但一入易天行耳中，他便顿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。</p>
因为这句话，对于他来说，意味着太多的东西，陪伴了他太久。早在一九九四年的那个夏日池塘里，他初悟道性的时候，便曾经见过这句话以满天金字的形式，飘浮在他的眼前。</p>
当时的他不明白这些梵文是什么意思，但就是从那一天开始，他逐渐苏醒过来，从一个身体坚硬的人类少年，变成了一个佛法无碍的修道天才。</p>
这句话，便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。</p>
……</p>
……</p>
“出息入息时，正观无常相。息法次第生，展转更相因，乃至众缘合，起时不暂停……”</p>
易天行皱眉着，盘膝坐在果园里的黄土上，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抖，不知道是在畏惧着什么，只得用禅经中的止观法门护住自己心神，方能稍减心头烦闷。</p>
……</p>
……</p>
易天行第二次见到佛祖最后说的那句话，是在武当山上，当时真武威压，外有天火，他昏迷而去，昏迷之前，先是听着吴承恩老先生的段子，知道是自己修为即将大增的前兆，而在昏迷之中，却是悠悠看着那段梵文经文。</p>
但直至那时，他依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。</p>
直至日后修为大成，终于即将破空而去。在六处后的小山谷里，面对着秦临川与扎什伦布寺的大喇嘛，他便要踏出那一步，那神与人分野的一步时。</p>
自谷外飞来无数禽鸟，于高天之上排成一行奇怪的字符。</p>
易天行神游体外，终于大成，终于明白了这些字的意思，便是在小池塘里看见的那些梵文的意思。</p>
很简单的四个字。</p>
“有生皆苦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