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七少奶奶。”陈妈站在她身边,伸手想要扶她。</p>
她没起来,轻声说:“奶奶,姑奶奶,姨奶奶,姑姑……静漪不孝,从此往后不能侍奉左右。诸位长辈几年来疼爱静漪,此恩此情,唯有日后再报。静漪最后再请求诸位长辈,念在囡囡年幼,多加关爱。”</p>
她又磕了三个头。这一次,良久伏地不起。</p>
帘子动了,她从移动的光影中看到裙摆闪动。</p>
她泪眼模糊间,只觉得有双温暖的手按在了她的肩头。虽然只是瞬间,这手上的温暖却足以传遍全身。</p>
老人家没有说话,帘子随即再一扇动,重重落下。</p>
她起了身,退到台阶前,才转身。</p>
她慢慢地走下去。阔大的院内,曾经留下过多少她的脚印,是数也数不清的……</p>
陶骧依旧站在门外,只是身边多了几个人。</p>
她隐约辨得出那几位都是谁,心里也明白此时他们谈的必是要事。她放慢脚步。待她迈步出了院门,便只有他独自站在那里了。</p>
“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。张妈知道是哪几件。麻烦你让人给我送来。”静漪轻声说。</p>
陶骧替她开了车门。等她上车,他对司机说去七号,并且他也并不等静漪同意,便吩咐开了车。</p>
静漪已经累极。</p>
陶骧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和她居于一处的,这一点她并不担心。况且不管将她安置在哪里,都只是暂时的。陶骧必是已经做好安排,送她尽早离开此地的……</p>
车窗外飞快掠过一道道岗哨,夜晚的街道寂寂无声。在这寂静之外,是什么样的情形,她不难想象。</p>
她心乱如麻地闭上眼睛,靠在车门上,甚至不能睁眼再看陶骧一眼。</p>
陶骧直将静漪送进七号。</p>
她下车时,他坐在车上未动。</p>
他们谁都没有说话。</p>
静漪走了两步,发觉车子并没有立即开走。</p>
丛管家带着人来接她。也许是陶骧事先有过交待,丛东升没有多话。</p>
静漪转身入内时,才听到车响。</p>
她并没有再停下脚步,而是以更快的速度走了进去。</p>
她想……那片刻的工夫,他像是在等待什么。但是他并没有等到……就像她有时候也是在等待的,等待一个奇迹的发生。可奇迹之所以是奇迹,就因为比万一还要稀罕。尤其在他们两人之间。</p>
陶骧终于是离开了。</p>
静漪让使女将屋子里所有的等都熄了。她缩在被底,将自己紧紧包裹住。惟其如此,她才能抵御遍布全身的蚂蚁咬啮般的密集疼痛……而她知道,这才刚刚开始。在往后的日子里,像这样蚀骨疼痛,会紧紧跟随着她,由黑夜至天明。</p>
隔日清早,静漪在鸟鸣声中醒来。她躺在床上听了好一会儿。她的卧房环境幽静,院子里却有一个很大的笼子,里面养着许多珍奇的鸟儿。她这两日足不出户,这里又人迹罕至,除了不叫不到跟前来打扰她的两三个丫头婆子,这些鸟儿的叫声,是这院子里唯一的动静。</p>
厚厚的床帐垂着,等微弱的光透进来,她披衣下床,打开怀表看了眼时间。</p>
她弄出些响动来,外面才有了的响声,不一会儿有人敲门。</p>
她去开了窗透气,清早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,鸟鸣声更大,渐渐吵嚷成一片。她望着被光秃秃的花木遮了大半的鸟笼,依稀能看到蹦蹦跳跳的鸟儿……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两日,虽样样被照顾的舒适惬意,却忽然觉得自己竟像了那笼中的鸟儿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