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那晚进来时一样，要花费一点时间才能到达主屋。仿佛在密林中穿行，树荫遮蔽的阳光比外面都薄弱了不知多少。在这样雾霭重重的冬天，阳光简直已经成为奢侈品，就像租界里得之不易的安宁……有车子与他们交错而过，隔一会儿，又一辆。显然路四海说的陶骧正在见客，此言不虚。</p>
车停在主屋门前，有人来给她开了车门。</p>
“程先生，里面请。”衣着干净文雅的管家模样的中年仆人。</p>
静漪看着，有些眼熟。</p>
“七少奶奶，我是从前老太太身边的郭忠。”郭忠见她似认出自己，轻声解释。</p>
“你跟着七少爷来了？”静漪问。老祖母身边的人太多，她认也认不全的。不过老祖母身边的人多忠厚，留给陶骧用，也是情理之中。</p>
“是。跟着来伺候七少爷的。”郭忠请静漪进门。</p>
静漪下车前看到门前有几辆车子停着，廊下似乎也有人在候着。此时除了车子静静地安置在一旁，人影都不见一个。</p>
郭忠边带她进门，边说：“七少爷在书房，程先生您请。”</p>
静漪听他悄悄地改了称呼，没有继续叫她七少奶奶。想来刚刚一时口误。</p>
郭忠没有带她走大厅。而是引着她从一旁的廊子走出去，是个阔大的平台。平台上有一把黑色的遮阳伞，仿佛是早有准备，桌上已摆好茶点。</p>
郭忠请她在此稍候，悄悄退下去。</p>
静漪站在平台石栏处，俯瞰花园。</p>
雾气氤氲，花园犹如仙境，只是她此时无心欣赏。</p>
听到身后有细微声响，她回头。</p>
身着长衫的女仆对她行了个礼，把盘中的点心放在桌上。</p>
她并不认得这个女仆。但看打扮，也是陶家从西北带来的。陶家还是喜欢用自己人……她想想，这也对。无论如何，还是自己人靠得住。</p>
她听到低低的人声，目光寻了一刻，望着远处的落地窗。里面似是有人影晃动……她望了一会儿，才移开视线。</p>
陶骧正在书房里同下属谈事情。</p>
他点了烟，转眼看到平台上独坐的静漪。</p>
她并没有发现他在书房内。</p>
隔了落地玻璃，她人就像是在相片中一样……</p>
“司令。”参谋长提醒他，“这个。”</p>
陶骧吸了口烟，把他要签署的文件签了，说：“就这样。这几天我处理下家事，你多操心。我会按时返回驻地。”</p>
参谋长也看了看外面，同陶骧握了握手，跟同僚一并出门。</p>
陶骧站在那里打了几个电话。</p>
他声音低低的，听到书房门响，他拿了话筒说请进。</p>
来的是苏美珍。</p>
他对她微笑一下，说：“稍等。”</p>
苏美珍并不想他正在忙，看他微笑，怔住了似的，进退维谷。</p>
“就这样。”陶骧挂了电话，对苏美珍说：“早到了吗？”</p>
“已经来了一会儿了。老太太和遂心都不在家？”苏美珍说着话走近了些。</p>
陶骧的表情有些不同以往。</p>
他总是有些冷冰冰的，今天对她格外和蔼些。</p>
“我母亲带遂心去大姐那里了。”陶骧看了眼外面，说：“我这会儿有客人，晚些和你一起用午餐吧。我有事要同你谈。”</p>
苏美珍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。</p>
她怔住。</p>
坐在平台上的那个女子……她转头看陶骧，陶骧也正在看着那女子。她怔了似的，呆呆地看着陶骧。</p>
“那位是……”苏美珍觉得眼熟。忽的脑海中闪过一两个碎片般的画面，虽拼不出什么，但已觉得不寻常。</p>
“囡囡的母亲。”陶骧说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