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师兄，你们想还复旧制，想要重现鲜卑旧时的荣耀，但那原本就已经过时了。没有什么制度会永远养着一群闲人……”</p>
花夭陈述着这令人痛苦的事实。</p>
“六镇的荣光，在失去对手的那一刻，就已经熄灭了！”</p>
“组建黑山军的时候，我才真正感受到‘自由’的快乐。在黑山军时，军中有羯人、有汉人、有鲜卑人，也有高车人，但没有人以‘什么人’自称，只要进了黑山军，就都是兄弟。我们可以做买卖，也可以打仗，没活儿干时种种田、看看书，也不会有人以‘旧制’苛责鞭笞我们。”</p>
她的脸上写满了认真。</p>
“军户的制度本就是错误的！没有什么制度该规定了人们生来该做什么！战时当兵是我们的义务和荣耀，闲时耕种生活也是我们的权利。地域、门第、血统、甚至性别，都不该是决定‘我们是什么’的束缚。”</p>
“这天下不‘自由’已经太久了！自魏晋以来，用出身和门第来决定‘你是谁’的错误已经延续了太久！”</p>
“你问我为什么替马文才当说客？因为他从来没有只想着争地盘、当首领、得富贵，他想要的，是让这个‘天下’，重新获得‘自由’。”</p>
花夭由衷的感激马文才给了她一条新的路，给了她一段新的人生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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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不以‘姓氏’论高下的自由。</p>
是不以‘胡汉’论出身的自由。</p>
是不以‘品级’定尊卑的自由。</p>
“能倚靠才能和志向，而不是出身，成就自己人生的自由。”</p>
是马文才教会了她——“所有的路，都该是因为自己想走而出来的，而不是依循着别人规定好的道路走出来的。”</p>
“这样的世界，不可能存在。”</p>
贺六浑压抑着因为人生观被冲击而怦怦乱跳的心，嘲笑着花夭想法的幼稚，“不会有人同意的，那些高门大户不会同意，那些达官贵人不会同意，即使是我北镇子弟，也不会同意！”</p>
“世事有盛就有衰，有起就有落，今日荣光之门第，他日未必不会落魄如犬豚。为何不同意？是惧怕宰相的儿子沦为**民，是惧怕**民的儿子成就了宰相？若当权者都不怕这一点，高门大户怕什么？达官贵人怕什么，北镇子弟又怕什么？”</p>
花夭字字句句，铿锵有力。</p>
“何况，他们会同意的。”</p>
花夭的眼睛里闪着野心勃勃的光芒，嘴角甚至扬起一个嗤笑的弧度。</p>
“因为以后的‘世界’，不由他们说了算。”</p>
贺六浑不明白花夭为何会有这样的自信，但他也能看出，花夭是真的被马文才灌了“迷魂汤”，认为这种似乎只有上古时才有的 “乐土”会真的出现。</p>
经受过世事磋磨、饱受着世人偏见的贺六浑，并不认为他们的制度能有顺利推行的一天，但相对于花夭的“大话”，她话中的某些“重点”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。</p>
“所以，马文才想要得到魏国，而得到魏国后，会废除军户？那这么多六镇子弟，以后会成为什么？普通百姓？不，你说的是不以门第论出身，那你们要用什么要确定官职？”</p>
贺六浑皱着眉头。</p>
“你们要得到我的支持，这个不说明白了，即便你说的天花乱坠，我也不会动心的。”</p>
“不是废除军户，而是将军户变为‘府兵’，由国家提供土地，农忙时耕种、放牧，闲时训练，战时打仗。保有我们军户应有的免除赋税、拥有田地的权利，却不限制军籍，皆为百姓，只在战时受到征召。”</p>
花夭笑着说，“若有不愿再为府兵的，只要不是在战时，交还土地、重新缴纳赋税的即可脱离，这方是‘自由’。”</p>
不光是你想要做什么就能做，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，这也是一种自由。</p>
不可否认，贺六浑心动了。</p>
现在的军户制已经大大不同于过去的“军户”，他们已经成了囚犯、流放者和贫**者的别称，莫说和寻常人一样耕种劳作，就是和普通百姓通婚都受到嫌弃。</p>
再加上连连征战往往先征召军户，谁也不愿意当孤儿寡母，更难受到肯定。</p>
若能改“军户”为“府兵”，赐予田地和优待，除了一些只会打仗的，多半大部分都愿意摆脱“军户”的身份，成为一个平民，重新选择新的人生。</p>
而那些不愿脱离军户身份而选择继续效忠的将领，作为新朝的“府兵”，自然会受到继任者的重视，借着过去的优势，担任府兵首领的官职。</p>
如此一来，他也可以给带出的大首领、各层将领们一个交代，不至于被继任者重新遗忘。</p>
见贺六浑动心了，花夭又趁热打铁道：</p>
“师兄，马文才毕竟不是魏人，即便掌权，想要推行府兵，也需要得到我们的支持。如今魏国上下官位一空，你既然想回复家门的荣光，难道是想看着恢复旧制、继续以军户的身份传承家业吗？”</p>
魏国上下被屠戮一空，已经没有“士族”了，听花夭的说辞，马文才也不准备完全以“士族”来统治魏国，所以将来，是“民”这个阶级的天下。</p>
如何完成从“民”向“官员”这个阶级的跨越，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。</p>
思至萧宝夤和尔朱荣的下场，贺六浑毕竟还心有余悸，终于一咬牙，决定进行一场“豪赌”。</p>
“好，我替六镇儿郎们应下了！”</p>
***</p>
自元子攸给花夭与马文才赐婚、而这两人亦没有反对后，每天都有各方人士、尤其是六镇子弟，想尽办法凑到马文才面前，想看看那位会成为“将军的男人”的马文才是什么人。</p>
现在名义上大家都属于元子攸的军队，何况也没真打起来，白袍军名声又响，倒没有什么摩擦，两边因为在荥阳还曾互相交易一些小玩意儿的关系，私底交情其实还可以。</p>
马文才以往在军中十分低调，即使攻下荥阳后也是以幕后者自居，将辉煌的战功归于了白袍军和主帅陈庆之，是以梁主只担心陈庆之拥兵自重，却未担心过马文才。</p>
但也因为这个原因，马文才在军中的名声并不显，很多人甚至觉得他就是靠一张脸迷得花夭“七晕八素”的，毕竟花家好美人也算是个传统，脸长得好和花家人相亲都占极大的便宜。</p>
来的人多了，马文才也是不堪其扰。</p>
“马将军能挽三百斤的弓吗？”</p>
一位六镇将领好奇地问马文才。</p>
开三百斤的弓？</p>
猎熊吗？</p>
马文才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，硬邦邦地回答：“不能。”</p>
“那是能腰开八石的巨//弩？”</p>
他好奇地又追问。</p>
“我们一般用一种叫绞盘的东西开巨//弩。”</p>
马文才用看**的眼神看他。</p>
有工具不用，好生生用腰开什么巨//弩？</p>
“那就是不能啊……”</p>
这位六镇将领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，骚了骚脸，“那莫非是马将军在帐中有一夜七次之能……”</p>
“咳！”</p>
马文才刚刚接过左右递来的水囊，才刚喝一口，差点被他的口不择言呛死。</p>
出于尊严，他这次倒没有正儿八经的说“不能”，按照他们这个风格，他担心他刚说“不能”，这些碎嘴的明天就能传遍各军“马文才七晚上都不能一次！”</p>
不对，他为什么要和这些人讨论一夜几次的问题？</p>
马文才冷着脸，想用自己惯用的冷漠脸让这些人知难而退。</p>
可惜八卦的心态战胜了对马文才的惧怕，何况白袍军名声显赫的是陈庆之，而不是马文才，六镇将领大多武勇，有惧怕也难有几分。</p>
“马将军既然不善骑射，又咳咳，那为何花将军为你死心塌地，连洛阳都能拱手相让？”</p>
这是让不少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，这位六镇将领心中觉得他们的女将军不该配这么个小白脸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