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子适心头一紧，谢宜望着他说：“我听奶娘说过，哥哥最喜欢您，他觉得您比父亲都好，是不是！”</p>
曾几何时，懵懵懂懂的谢宜是很渴望自己能有父亲在身边的。后来她慢慢地听说了父亲有多么不济，又慢慢听说了哥哥曾直言说如果张大人是他父亲就好了的事。</p>
那时她还不知道，自己每日临摹的字帖就是出自张大人之手，但在她心里已十分好奇，好奇这个在哥哥眼里能比父亲更好的人到底是谁。</p>
张子适想到元晰，不由有些失神。继而又笑道：“你哥哥他……和你一样，是个很懂事的孩子，他也一直很疼你。所以你不能让他担心了，知道吗？”</p>
谢宜紧咬住了嘴唇。</p>
如果哥哥还在就好了。如果他还在，现下应该已经十六岁，皇爷爷假若想禅位，他便已可以继位。</p>
他一定可以体谅母亲和张大人的感情，母亲便也不需要在事情戳破后这样担惊受怕了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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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现在想这些都无济于事。十二岁的谢宜满心的恐惧，她只得盼着这件事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去。只要母亲和张大人都能平安，她以后一定一个字都不乱说了！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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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月末，两军在北部的关外开了战，大大小小的战事起了数场仍未分出胜负，朝廷折损了两员大将。</p>
三月初，宝亲王谢逢请旨带兵出征，接连四道奏章呈进紫宸殿后，皇帝终于在末页批了个“准”字。</p>
但在谢逢觐见时，谢迟其实头疼得很。</p>
“我知道你是仗着自己在御令卫时看过不少兵书才请的旨。”他沉然一叹，“但沙场上的兵戈相向，可远不像兵书那么简单。”</p>
谢逢点了点头：“臣明白。”</p>
“这次的敌军，也非先前交手过数次的罗乌人和玛尔齐人。他们从雪山北边而来，兵法、战术乃至兵器，我们都还不太清楚。”</p>
谢逢又点点头：“臣明白。”</p>
“……你可想明白。”谢迟盯着谢逢看了一会儿，起座走到了他面前，“朝廷现在虽然缺少将才，也还远不到要推你上阵的份上，你大可好好当你的亲王。”</p>
谢逢沉默起来，低着头静了半晌，轻声说：“但臣想再过一把年少轻狂的日子。”</p>
谢迟不由一愣。</p>
“皇兄您待臣好，但是臣还是觉得心里空得慌。数算下来，兄弟们能为臣做的，都做了。臣有时在想，臣可能只是需要换个活法。”谢逢道。</p>
曾几何时，他是什么都不怕的。那时他的父亲是皇帝最亲近的弟弟，他是父亲最疼爱的幼子。他从生下来起便享尽了荣华富贵，全天下可能都没几个人能比他的命更好。</p>
所以，他一度显得很“缺心眼儿”，时常说错话得罪人，又或者引起一场哄堂大笑。</p>
可那时他总归心也大，兄弟们笑他，他便也笑笑就过去了。改日还一同骑马打猎，一起读书练武。</p>
但这一切，好像都在那一场磨难里，被磨得烟消云散。</p>
眼下离太上皇给他平反已过去了两三年，新帝待他更是不能再好了。爵位、功勋他一样不缺，可他就是总觉得心里还是空得慌，那种空，令他恐慌，也令他厌烦。</p>
也就是在前不久，他才忽地意识到，自己似乎是少了一口心气儿，少了一口能让他觉得人世畅快的心气儿。</p>
他想把这口心气儿找回来。若当年的他算是年少轻狂，那战场上的热血或许能激发出差不多的心境，或许能让他重生一次。</p>
谢逢一壁想着，一壁哑声笑了笑：“臣若当真战死沙场了，臣的妻儿……”</p>
“你必须给我活着回来。”谢迟淡然打断了他的话，“我自己还有七个孩子要养，顾不上你的。”</p>
“……”谢逢只得把话咽了回去，啧了声嘴，“好，臣尽力而为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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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谢逢赶赴边关后，大军当真势如破竹，连打了三场胜仗，斩敌无数。</p>
四月，天气渐暖，连血腥气都似乎温柔了起来。两军却在此时再度相对，寒凉的刀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</p>
此战，或许是最后一战。若胜，敌军便再无还手余地，必须撤回雪山北边去。但若败，则只好继续再打，朝廷的粮草不知还能撑多少时日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