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元晰……”谢远低头怔讼着, 一点点褪去了戾气。</p>
周遭一时无人敢出声, 过了半晌, 他茫然地再度抬起头。</p>
“哥……？”他望了望谢迎, 又继续念了一次, “元晰……”</p>
“你想起他了吗？”谢迎轻吁了口气。</p>
谢远蓦地向后跌退了半步, 颓然蹲坐到地上：“我害死了他……”</p>
谢迎漠然点头：“是的。”</p>
“我不是个好父亲！”谢远突然大哭出来。</p>
他不是个好父亲, 从来都不是个好父亲。</p>
生前，他一直在逃避这件事，他在心中为自己犯下的每一个错找借口, 对自己说那不怪他。可在临死前的那片刻里，无可遏制的内疚在他心里汹涌澎湃。</p>
他被逼得无处可躲，在失血带来的神志昏聩里, 看尽了自己数年来所做的荒唐事。那一桩桩一件件, 都让他对自己无比厌恶。</p>
他不成器，他不孝, 他懦弱无能。</p>
他有令万民称颂的好父亲、好哥哥, 他自己却是个连直视错误都不敢的废物。</p>
他还害死了自己的儿子。</p>
这一切痛苦, 折磨了他三天三夜。然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魂魄早已飘离身体, 浑浑噩噩地看到父皇下旨, 废了他的太子位, 把他草葬在了洛安城外。</p>
先前的思绪已将他搅弄得太痛苦了。他于是迫着自己去恨这一切，想让自己想点别的。</p>
没想到，阴阳切换间的这点恨意, 令他差点化作恶灵。</p>
万幸, 眼下他清醒了过来。接着他却意识到，自己又逃避了一次。</p>
他真的恨他自己。</p>
“我为什么这样不堪！”谢远跌在地上大哭出声。谢家的一众先祖目光递来递去，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。</p>
“阿远。”谢迎长叹着坐到了他身边，“你的确不是个好父亲。但你看，现下你已经死了，不如尽快去投胎，来世做个好人，如何？”</p>
“能投胎吗？那你们怎么没去？”谢远疑惑地看向他。</p>
谢迎睇了眼面前的先祖们：“这里有令我们眷恋的事情，所以我们想留下多过些日子。可你……”他摇了摇头，“这一世不提也罢。”</p>
这话十分残忍，却让谢远一句话也反驳不出。</p>
是的，他这一世不提也罢。他的子女与他不亲、他的妻子亲手杀了他、他的父亲对他失望已极，就连死后再度想见的兄长，也难以再对他说出一句好话来。</p>
……母亲呢？</p>
他在短暂的设想之后，连问都不敢问上一句。</p>
谢远紧咬着牙关，抹了把眼泪：“元晰还好吗？”</p>
谢迎笑了笑，如实说：“元晰很懂事，很担心他在世的家人，但这几日过得也还算开心。”</p>
“……我能见见他吗？”谢远小心翼翼道。</p>
谢迎锁起了眉头：“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布下结界吗？”</p>
谢远一下子噎了声。</p>
但在他们身后，忽地传来了轻轻的一唤：“父王……？”</p>
谢远身形僵住，谢迎转过头去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</p>
元晰闷闷地低着头，没有作答，又径自上前了几步，绕到了谢远的跟前：“父王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