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说姜云不理解了，连做好了被娘家埋怨到死的准备的姜氏，都傻眼了。姜家是全国都数得上号儿的世家，怎么可能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一个完全称得上是“来历不明”的儿媳妇儿？这不是开玩笑呢吗？</p>
是啦，归义侯的妹子，可那又怎样？他们能拿得出一页的家谱么？往上数两代大概就记不清了吧？好吧，这个也放一放，再问她家现在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呢？连颜神佑都只能说“山璞人不错”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。就这么个情况，写个婚书都不大好写阿婉她爹到死都没个在山下使的正经名字。</p>
当颜肃之一家五口到了姜府，带着沉痛的、等着挨骂的心情进了门儿，却得到一个“既然这样，正好你们给做媒吧”的答案，真让人惊掉眼珠子。如果说颜肃之父女俩还算是可能误会了世家的想法的话，姜氏那惊讶的表情就很能说明问题了。</p>
返京之前，姜氏不是没写过信解释，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了蒋氏听，一直担心了好两个月，就等着这棒子落下来。没想到落下来一枚大甜枣儿！</p>
吓得人都不敢张嘴去啃了！</p>
这件事儿，姜家人自有主张。</p>
作为一个在丙寅之乱里吃过大亏，又不曾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家族，对于局势的判断自然是敏感的。收到姜氏的信的时候，蒋氏就召集了儿子们来开会讨论。将两封信并到一处，自然能够看出姜云颇有溢美之词而姜氏是比较客观的。拿姜氏的信来作依据也能够看出，阿婉年纪小带一点娇憨是正常的，虽然小姑娘凶残了一些，但正是他们需要的。</p>
没错，正是姜家需要的。</p>
姜戎的意见在跟自己亲妈说的时候就毫无保留了：“我看天下真的要大乱了，是须早早寻出路去了。早先做的准备，现在看来大概是不够用的了。”</p>
姜师说话就直接得多了：“我看圣上自己还没闹明白，就能先把自己给折腾死了！好色误国、宠信外戚、残害手足……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？这样的皇帝不亡国，真是天理不容！”</p>
说来虞喆也真是够倒霉的，明明是为国事愁得失眠，然后起床晚了，就因为睡的地方不对，就成了个好色误国的昏君，真是时也命也。</p>
至于宠信外戚，他并不曾过份抬举水家。封侯也依了朝臣，只封了个户不足千的乡侯，也没有让他们做什么实质性的工作，并不曾让水货们掌握什么实权部门，顶多就是让他们去兼职修陵，揩一点自己的油水。做到他这一步，也是相当难得的了。可谁叫现在国家财政紧张呢？本来就缺钱，你还安排你舅家人去捞钱，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？</p>
残害手足这事儿，哪朝都有，有时候还不止一件。对于皇家来说，这事儿真是太正常了。一般百姓人家，兄弟姐妹之间还要在父母面前争一点注意力呢，何况于皇家？说来不算什么大事的，对于朝臣来说，只要有个差不多的解释，他们都能够接受。只能说，原本态度有点问题，现在想洗都洗不白了。</p>
除开这三样，外面又有五王虎视眈眈，刚刚才平了一场“民乱”。</p>
怎么看，这朝廷都在风雨飘摇着。</p>
如果只是这样，还是能够勉强挽救一下的。谁叫虞喆还年轻呢？谁刚工作的时候不得走点弯路呢？但是大家又在他这里看不到什么希望！看起来他也在忙，但是忙的什么呢？一点效果也没有。</p>
既看不到他厉行节俭，也看不到他减负爱民，水货们倒是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。</p>
摔！</p>
这还有希望吗？！</p>
丙寅之乱过去还不到四十年，很多人对那场乱事的前后记得颇为清晰。记得变乱之前，前朝也是这么乱七八糟，让人看不到希望的。</p>
那还犹豫什么？</p>
如果没有一点审时度势，或者说得难听一点叫做见风使舵的本事，是成就不了几百年的世家的。没这么点眼力见儿，早就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，陈尸在历史长河的河底了。</p>
姜家母子几人一开会，姜戎果断决定：“也是多留一条后路。如果不是五郎自己看上的，我们也想不到这一条、也不至于拿他的婚事开玩笑。既然是他自己看上的，咱们不反对也就是了。上一回归义侯随孩子姑父入京，我见过的，十分精神又有礼貌的一个少年人，想来他妹子也是不错的。”</p>
其时说亲，也就是这么几条，除开能见到姑娘本人的。通常就是看亲家的家风如何，多的是看了岳父、大小舅子这样的人物，觉得不错，就将亲事给定下了。</p>
蒋氏咳嗽一声，声音微低，问姜伍：“你是阿云的父亲，事情还要你说了算。”</p>
姜伍慢慢地道：“这倒也不错。咱们家先前是大意了，养兵这么些人，部曲也是不少了，却是缺个城池依托。真个乱将起来，坞堡恐不够使了。孩子姑父那里，也是初到昂州，若能经营得好了，阿云自己又乐意，咱们何乐而不为？”</p>
这是遇上个想在乱世里入股的了。</p>
这个决定做了出来，那就代表着山民这一头儿与颜、姜捆在一起了。颜、姜本就是姻亲，如今再加上一个山，捆得更牢了。蒋氏还在那里说：“不知这归义侯的新妇要出自何处？”如果不能是山民出身，可千万不能出自反对派那里，否则分薄了资源，可于颜、姜不利。</p>
在这个时候，阿婉在山民这头说话有份量，可比一个只会管家的大家闺秀划算得多了。世间多有联姻的，然而真到利益攸关的时候，一个已经算作别人家的女儿，真不能顶什么用。阿婉的话语权却是用敌人的鲜血写出来的，分外有力。</p>
倒叙完毕</p>
颜肃之一家过来就遇到这么个情况了。</p>
怀着不安的心情，双方见礼毕。蒋氏抱着小外孙就不撒手了：“哎哟，外婆瞧瞧，这长得可真好呀！一路上累不累呀？”</p>
八郎懂什么呀？咿咿呀呀两声，好在没哭，给足了面子。蒋氏抱着八郎，又问六郎好不好，要带六郎到后面吃果子。范氏等一齐起身，蒋氏将八郎交给姜氏，又按了按颜神佑的肩膀：“你陪你舅舅们说说话儿。”</p>
颜神佑暗骂一句姜云这个漏风嘴，估计这货早已经将昂州的事情写信告诉姜家了，否则蒋氏不会单让她一个留下来陪着说正事儿。</p>
都是明白人儿，姜戎不需要多说什么，只要点出：一、姜云乐意；二、形势需要。那就是十分妥当的一桩婚事了。</p>
颜肃之还很担心：“不怕有人闲言碎语么？”</p>
姜戎对妹夫如此为自家考虑是相当满意的：“我家事，要他们来管？我看过不多久，他们就没那个心情来多管闲事了！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