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慎前脚刚走,江瑶后脚就进了殷家的门,摆手让老婆孩子先收拾自己那一处宅子,宅子是新的不错,只是自打造好了就没怎么住过人。结构布局都是批量生产的,也没啥特色。没有住过人的宅子,与一直住了人的宅子就是不一样。哪怕是新宅,也按时有人打扫,还是掩不住一阵阵的冷清凄凉。再过两三年没人住,哪怕一直打扫着,这宅子只怕也要废弃,不想废,就是重修了。</p>
且不说江家人在里面一套收拾,放置家具、安排各人的房舍。颜神佑做事仔细,大门里面给附了一张跟旅游景点儿似的平面图,特别方便。这样的心思,便是对颜肃之印象不好的人,也得赞一句周到。</p>
江瑶跟着殷大舅去坐下,殷大舅又唤了儿孙来拜见他。两人同在扬州之时,殷家是不如江家的,偶尔有场合遇到了,也是殷大舅主动的时候居多。如今江瑶虽然是逃亡而来,家族没受太大的损失,也不是被追杀,十分从容,并不觉得殷大舅此时的殷勤有何不妥。</p>
只是想到自己的计较,也不由更客气了几分。各话离别,两家都是见势不妙趁机开溜的,自然有共同的话题。先痛骂“反贼”,再吐槽蒋刺史平庸,最后奚落蒋刺史的儿子坑爹。</p>
蒋刺史儿子干的好事,现在大家都知道了,嘲讽起来毫无压力。因是男女之事惹的祸,连韩斗都被拉过来又躺一回枪。江瑶这才转到正题,问殷大舅道:“我看令甥一表人材,可有妻否?”</p>
殷大舅叹道:“我正愁着呢,这孩子……少时有些波折,我们也心疼他,他父亲更是视若珍宝,必不肯为他随意娶妻,到如今还是形单影只的。”</p>
江瑶心道:有门儿。却又不提话头儿,只跟着叹了一回:“世道艰难,早些定下来,也好早些安心昂州难道没有淑女么?不瞒你说,如今我们到了此地,儿孙婚事,也要愁哩。”</p>
殷大舅大有知己之感,也说:“这里,高的太高,低的又太低,委实太难。”姜家、唐家这样的,门第高。颜家这样的,职位高。都不好攀。其他的人呢,要么太土,要么……还是太土。</p>
江瑶又问殷大舅有几儿几女。殷大舅道:“几个大些的儿女都各自婚嫁了,只有一个小女,犹待字闺中,这世道,耽误了呀。”</p>
江瑶道:“止一女要愁,比我好多啦,我这儿孙十几个呢。”</p>
殷大舅苦笑道:“女儿只剩一个了,孙子孙女儿又要长成啦。”</p>
两人相视一笑。</p>
临别时,江瑶托殷大舅做中人,给颜肃之那里投帖,明早登门拜访。自己却邀殷大舅一家到自己家去赴宴,殷大舅想是被憋得狠了,很快地答应道:“正好为江翁暖屋。”</p>
两家都是世家,大小之分而已,都有点穷讲究的臭毛病,自是气味相投。酒酣耳热之时,江瑶便说看殷大舅比以往都顺眼,要为小儿子聘殷大舅的女儿做妻子。殷大舅自然是一口应允的,他们这些南下的家族,在昂州颇觉不得意。在湓郡时,无人不让着,到了昂州,只当你是寻常。这两天考试选官,殷大舅也有儿子呀,根本连准考证都没发,殷大舅憋屈坏了!</p>
两人飞快地订下了儿女亲家,都觉得对方才是自己的知己。</p>
陈、田二人也在君子里,朱家人左看看右看看,没法儿选,只好父子分开了,往两家去暖屋。盖因江家并不曾邀请他家。</p>
江、殷成了亲家,说话自然更亲密了一些,两人都有许多牢骚。酒一多,一人挑个头,余下的便一起抱怨。颜肃之对士人实在是太失礼了,不但不重用,还要来个下马威,兵也被夺了,还不许建坞堡……等等等等。全然忘了当初是谁就因为相中了昂州“刺史有力”才撒腿往南跑的。</p>
彼时看着昂州太平,觉得是刺史强硬之功。如今这份强硬专制降临到了自己头上,君子也要骂娘。却从来不去想,昂州之强,便在于上下一心,在于不政出多门,在于劲往一处使,在于上位者少掣肘之祸。</p>
世上总有这么一些人,有着一种巨婴的逻辑,以为天下皆是**,只想受其利,不想受其害。一朝不如意,他们轻易破口大骂,重便要生出许多事端来了。</p>
到得第二日上,陈、田二人才知道江瑶已经跟殷家成了亲家,田玠脱口而出:“这也太心急。”</p>
江瑶摇头道:“不急,不急,这才不急呢。呵呵。我等且去振会那位颜使君吧,闻说也是少年得志的人,只望他有些斯文面皮,不要让我们颜上无光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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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人背后牢骚,面上却要作君子状,一齐往州府而来。</p>
州府宏丽又不奢华,端庄肃穆,往来之役吏皆是腰杆挺拨、目不斜视,既无蹲在墙根交头接耳太阳的,也没有随地一坐摆龙门阵的。见人来,不慌不忙,迎客时,不卑不亢。要不是吃了好大一记闷亏,三人少不了要赞一句颜肃之御下有方。</p>
及见颜肃之,见这人身长玉立,乌发雪肤,一个男人,居然生得这样好看!难得好看又不阴柔,江瑶等三人有那么点臭习惯,说穿就是颜控。即使肚里窝火,一看这么一张脸,心里也舒坦了些。更兼颜肃之就这么似笑非笑地开口说欢迎,也不摆脸子给他们看,让他们连火都发不出来。</p>
唯有陈白脾气有些冲,嘲讽了一句自己等人过来的兵丁等。</p>
颜肃之一皱眉,西子捧心的样儿,叫唐仪见了,能当场抡拳揍翻这仨气了他病友的家伙。姿态做足了之后,颜肃之也没有给出新解释,还是跟卢慎说的一样。只可惜卢慎的解释,三人听进去了,轮到颜肃之,三人一致认为这就是这个坏蛋头子自己的主意!</p>
一场会面,双方而言,诚意都不够大。比较起来,一方包藏些祸心,另一方厚道些也看得见。颜肃之想的是,你们来了,别想着当太上皇,老实当下手就行,我亏不了你们,但是想跟往日那么横,那就对不起了,老子是不讲理的,老子是**!</p>
江瑶等三人,恰是想无论在哪里,这姓氏的优势、世人的尊敬膜拜都不可少。</p>
矛盾不可调和之下,只会装X的一方对上暴力的一方,实在是……取死有道。</p>
江瑶自己,又在作死的路上向前迈了一大步!正月不做媒,他偏偏灯节之后就托亲家殷大舅作媒,要将女儿许配给卢慎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