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小院，坐在树下静思了三天三夜，宁缺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完全回复，起身向外走去，桑桑说道：“如果搞不明白，何必去受苦？”</p>
宁缺没有回头，说道：“已经受了这么多苦，当然要弄明白。”</p>
来到白塔寺，静阅佛经和前代高僧笔记，待暮色至时，他点燃了桌上的烛火，这些程度他已经很熟悉，做的很自然。</p>
烛火微亮，影子重新出现在墙上。</p>
他走到墙前，盘膝坐下，想了想，又抽出铁刀放在身旁的地面上，同时从袖中取出几张符纸，准备稍后使用。</p>
其实他很清楚，无论是铁刀还是神符，对墙上的影子和那两道巨斧，都没有任何意义，因为这是一场非普通意义的劫难。</p>
但这样做，能够让他稍微安心一些。</p>
没有过多长时间，白塔寺里钟声再起，寺里的僧人依然没有听到，能够听到这道钟声的只有宁缺。</p>
他看着墙上的影子，说道：“来吧。”</p>
影子站起身来，开始狂暴地无声嘶吼，开始挣扎。</p>
那把巨斧再次在宁缺的脑海里疯狂地挥动。</p>
宁缺脸色骤然苍白，额角青筋随着斧落的节奏不停浮现，紧咬的牙齿开始渗血，但他始终保持着盘膝的姿式，不肯投降。</p>
现在他已经非常清楚，墙上的影子是自己的，也是莲生的，脑袋里那把巨斧，其实便是莲生的意识碎片在发难。</p>
三天前，他承受不住痛苦的时候，想要用念力把莲生的意识碎片镇压，但就在那时，天空里那把斧子落了下来。</p>
最开始的那个夜晚，他虽然没有弄明白事情的真相，但于意识模糊间，本能里想要把莲生的意识碎片毁掉，也是那时，天空响起钟声。</p>
他没有能力同时抵抗两道巨斧，他想试试，能不能抵抗住脑袋里这把斧。</p>
“你这么不停地挣扎扭动，知道的人知道你在难受，不知道的人只怕会以为你真的疯了，你究竟想做什么呢？”</p>
宁缺看着墙上正在痛苦挣扎的影子，脸色苍白问道：“你想要什么，你就说啊，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呢？”</p>
影子还是没有回答他。</p>
斧子还是在他脑袋里不停地砍着，黄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鼻梁流下，流进他的嘴里，有些微咸，却不知道是汗还是血。</p>
他死死瞪着墙上的影子，身体不停地颤抖，忍受着越来越可怕的痛苦，双手握的极紧，指甲深陷进掌心。</p>
“你他**到底要什么！”他痛苦而愤怒地喊道。</p>
影子忽然静止，变成一片幽影，向着四周散开，最终把整间禅室都占据，无论是烛光，还是窗外的星光，落在墙壁和地面上，都是暗的。</p>
在这片幽暗的世界里，宁缺看到了魔宗山腹里那些悬于空中石梁，看到那座无字碑，看到白骨的山，看到山里那位干瘦如鬼的老僧。</p>
老僧是佛，老僧也是魔。</p>
老僧说道：“欲修魔，先修佛。”</p>
宁缺说道：“我一直在修佛。”</p>
老僧说道：“不疯魔，不成佛。”</p>
宁缺醒过神来，记起自己曾经听过这些话，才明白莲生不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，而只是死去之后的一缕意念，在重述过往。</p>
老僧的眼窝很深，里面仿佛有鬼火闪耀，他的面容扭曲，显得极为痛苦，嘶声喊道：“但这些都是假的！佛是假的！魔也是假的！”</p>
宁缺醒来，冷汗涔涔。</p>
吱呀一声，禅室的门被人推开，满室阴影骤敛，变成墙上盘膝而坐的影子。</p>
桑桑走到他身后，静静看着那个影子，说道：“他不是莲生。”</p>
宁缺的脑袋还在剧痛，有些恍惚问道：“那是谁？”</p>
桑桑看着他，说道：“是你。”</p>
宁缺问道：“为什么是我？那来自天空的钟声呢？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