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要视小卒心意而定。”</p>
黑夫道：“是么？他既没有冠冕，也无金银珠宝，更没有神明的眷顾。”</p>
“但他有剑。”</p>
她看向黑夫宽阔的肩膀：“君王的承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，神明虚无缥缈难以为助，到手的金玉迟早会花光。小卒野心够大的话，或会将三人统统杀死，自己来执掌一切。”</p>
“说得对！”</p>
黑夫拊掌：“兵强马壮，这是才是这乱世里，真正决定生死的事，手中若无剑，说什么也没用。关东那些反王们，便是如此做的，我麾下的将尉们，亦是如此想的。”</p>
“但若加一个条件，厅堂外边有汹汹人潮呢？小卒下手时倒是容易，但他走出厅堂，可能会受到欢呼，也可能会被人潮撕碎。”</p>
“民心？”</p>
叶子衿摇了摇头：“民心是最容易被左右的。”</p>
“君王根深蒂固的权势，巫祝的几句谎话，富人的一点施舍，甚至是那卒伍利剑的胁迫。”</p>
“都能左右民心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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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夫认同妻子的看法：“所以说，权力究竟在于何处？”</p>
他看向案上的灯烛，它们闪烁不定，在墙上投射下夫妻二人的影子，显得暧昧不明。</p>
“在君王冠冕？在天授之神？在财富金玉？在兵强马壮？还是在民心取舍？”</p>
“没人说得清，总有人顾此失彼，从而丢了权势性命。”</p>
古往今来，多少掌权者，他们不一定是君主，有人死于名不副实，有人死于不重祭祀，有人死于财政枯竭，有人亡于手中无兵，有人则是被汹涌的民潮所推翻。</p>
“最稳固的做法，是将五者都攒在手里。”</p>
黑夫伸出手，握住了眼前的空气，只差来一句：“我全都要！”</p>
“我除去异己，摄了国政，发号施令；握住了少府、治粟内史两大钱袋；让陆贾管了祭祀，在那些古旧典籍里，寻找我掌权合乎天道的借口；牢牢控制军队，说一不二；更以减租来贿赂关中百姓，撤销皇室的享乐，分利与他们。”</p>
“五者尽在我掌控中，朝中些许跳梁之辈，拿什么来改变局势？”</p>
“是被破坏殆尽的法度？”</p>
“被剥夺了权势的遗老？”</p>
“还是他们想象中，只要某位嬴姓公子振臂一呼，便云起景从，来杀了我这不道之臣的百姓……”</p>
“百姓只关心自己的饭碗满不满，谁会关心谁掌权？合不合祖宗规矩。再加上我叔孙通等人在各处宣扬我逐六国匈奴的功绩，虽然，彼辈对嬴姓为君仍根深蒂固，但只要我不头脑发热，立刻行谋篡之事，一切自会稳固……”</p>
黑夫道：“所以那些人的折腾，不过像是几个苍蝇碰壁。嗡嗡叫，几声凄厉，几声抽泣，于我无半分威胁。”</p>
且让季婴和老杨一暗一明控制着就行，也许还能乘机捞出一两条藏在土里的大泥鳅呢。</p>
“那些许御史少吏，自是翻不起浪来，但……”</p>
叶子衿提醒道：</p>
“这些密谋的源头，是扶苏。”</p>
在她看来，这位公子的复出，对黑夫而言，是十分棘手的事。</p>
一位正统继位者的归来，会让黑夫这摄政之位十分尴尬，而黑夫的旧部们，又绝不会答应有人骑到他们头上，他们一家，更得担心失去权势后的秋后算账。</p>
不管不顾吧，难免关中有人起小心思。</p>
总之，处置不好，可能会出大乱子。</p>
“良人可想好，该如何处置？”</p>
黑夫却不正面回答，反问道：</p>
“你觉得扶苏称召王，用意何在？”</p>
叶子衿道：“妾听人说，召者昭也，天子立七庙，祠堂神主牌的摆放次序也就是昭穆……二世为昭，三世为穆。”</p>
“自立召王，或是暗示他，才是真正当立的二世皇帝？”</p>
黑夫大笑：“你怎与陈平想的一模一样？汝等还是不够了解扶苏啊。”</p>
叶子衿停了手：“哦？良人知扶苏心意？何不为妾解惑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