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过去，一路上碰见的内官都低着头，谁也不敢看他，但请安的声音很响亮，似乎这样便算恭敬。</p>
但对杨玦来说，这些又尖又细的声音，比飞蚊带来的恼人好不了多少。</p>
走到近前，小太监一边问安，一边撩起珠帘。</p>
水阁里摆着一大桌新鲜瓜果。</p>
冰镇的。</p>
杨玦还没走到边上，已觉凉意扑面，暑热立即消散。</p>
他深吸一口气，露出笑容：“父皇。”</p>
建阳帝坐在桌后，身形依然魁梧，丁点不见衰老。杨玦总觉得自己小时候，他便已经生得这副模样。</p>
手里捏着一颗葡萄，看见他，建阳帝把葡萄放了下来，招招手示意他落座。</p>
他们虽是父子，世人也老说建阳帝偏爱他，但杨玦有记忆以来和父亲同桌落座的次数寥寥可数。</p>
水阁内没有宫人。</p>
杨玦自己拉开椅子，坐了下去。</p>
离得近，那些冰块散发出的寒气愈发令人舒适。</p>
上头的瓜果，还挂着水珠，鲜活气息几乎能透骨。桃子上的绒毛，也清晰可见。</p>
杨玦半垂着眼帘，但建阳帝怀里的那个丑东西还是不断钻进他的视野。</p>
他们做孩子的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建阳帝几回，可小祝，永远都在建阳帝的身侧。</p>
此刻，侏儒正像一只巨大的野猫被建阳帝拥在怀中。</p>
他被养得又白又胖，辨不出年纪，但头发还是杂草一样的蓬乱，那张脸也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丑陋。</p>
杨玦心内厌恶，看着瓜果也觉反胃。</p>
“多日不见，殿下似乎又长高了？”小祝吃了一颗建阳帝剥开皮，喂到他嘴里的葡萄，声音含糊地道，“上回见，殿下还只有这么点大。”</p>
他比划了下，说的话不像弄臣，倒像什么长辈。</p>
如此僭越，好大的胆子。</p>
但杨玦没有发火。</p>
建阳帝正在盯着他看。</p>
年已不惑的高大男人，有一双很亮的眼睛。</p>
眼珠子很黑，眼白也很清澈。</p>
杨玦的身影落在他眼中，只有很小的一点，针孔大。</p>
抓起一颗桃子，擦了擦，杨玦笑道：“我这岁数，若是不长个子便糟了。”</p>
他还只有十几岁，尚不及弱冠，自然还能长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