灿儿在手术后又活了三个月。</p>
那三个月她每天都在恐惧中入睡，生怕一睁眼醒来灿儿已经不在了……可是终究还是有这么一天。</p>
她抱着灿儿看着他闭上了眼睛。</p>
“他身体不好……开口说话晚，总有点口齿不清……从小听的是英文，叫妈妈是妈咪，含含糊糊的，不过我听的明白……有时候他明明没有在叫我，我也觉得他是在叫……很乖，几乎从来不哭，也不喊疼……”她说。</p>
她抱着灿儿，看着他闭上眼睛。</p>
闭上那对世上最美的眼睛……灿儿像他，像极了。连手指头的纹路都像，十个斗……她以为她无论如何都会看到灿儿一天天长大，看着他脱胎换骨，看着他娶妻生子，看着他……长出一头银发。</p>
但是那一天灿儿在她怀里，永远闭上了眼睛。</p>
她作为灿儿母亲的梦想，成了永久的梦想，陪着灿儿走了。</p>
她后悔没有能够给他更多的爱，后悔很多很多事，包括从没有教他叫一声爸爸……</p>
“可是他会喊。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的……但是他会。”她轻声说着。灿儿第一次喊出这个单词时，他正坐在病床上，背对着她玩着玩具。吓的她愣在那里。她安慰自己说，他在牙牙学语期，就算他总是在医院里，也不妨碍他会接触到这些词汇……“陶骧，我打过电报给你。”</p>
她低了头。</p>
满身细碎的钻石在灯下闪耀，如同璀璨的星星。</p>
她想过有一天她最终会跟他说这些。说出来的过程是如此的艰难，她也早有预料。但是好在如今她已经能够承受，不再是那个失去儿子时几乎痛苦到想要结束生命的她。她活过来了。她花了那么久的时间，找到能够让她全身心投入的事情……她不能浪费掉那些抱着灿儿仍然要背书的日子，那是她会拿着成绩单给灿儿看、期望他这个幼儿给自己的笑容以资鼓励的日子。也不能忘记在那么艰难而又悲痛的时刻，仍然选择离开时自己的心情。她是为了自己在努力，但也为了心里装着的那些人……</p>
“陶骧我打过电报给你，但是你没有来。”她说，并不看他。虽然觉得可能又是石沉大海。他最后给她的那四个字，是祝福也是枷锁。他是恨她的，她想是那样的。但是那个时候，她还是选择告诉他。</p>
她和灿儿没有等到他。</p>
这并不比失去灿儿更加的让她痛苦，所以她能够面对这个事实……毕竟，他们是分开了的。</p>
毕竟，他是在恨着她的。</p>
她想他不来也好……她是不能对他再抱什么希望了的。</p>
“我去过。”陶骧说。</p>
静漪石化了一般。</p>
“太像我了，灿儿。”他说。</p>
就像遂心太像她，灿儿像他像的简直是转世投胎一般。</p>
他第一次看到灿儿，在医院的病床上。陪他去的孔远遒说，你看看灿儿，想不认账都不行。</p>
活脱的就是幼年时候的他，连那有点柔弱的气质都像。他好像是看着泛黄的脆薄的相片中那个自己活了过来。</p>
孔远遒带着人守在病房门口，说小十太累了，这几天总流鼻血，被无瑕和无垢逼着去看医生了，没有两个小时是不会回来的。他还说不知道小十是不是真的能成个好医生，怎么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。</p>
孔远遒是个心思细腻的人，但是从来不惯做这种婆**事。</p>
他也不惯，更不惯偷偷摸摸。还是偷偷摸摸地看自己的儿子。尽管，对他来说，这是个“不存在”的儿子。</p>